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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7)


青瑛顺着石板路往前走了两三步,院落里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风,穿过树林,高大茂密的树冠沙沙作响,明明没有兰花,但是风里莫名散了一股兰花的香气。

青瑛再往前走了几步,只听不远处,传来了一丝响动,他抬头一看,只见正前方迎面走来一个身影——通体雪白的仙鹿歪着头在不远处打量了一会儿来人,它先是有些敌意,周身都冒着寒气,不知道独自窝在这岛上多久了,这时候听见久违的访客到来,有些警惕地出来看看情况。

武神官没着急过去,他站在原地,任由仙鹿缓缓打量,没过太久,就将他认出来了——仙鹿发出低声的哀鸣,迈着优雅的小步子急切地往青瑛这边跑来,走至跟前的时候,仙鹿小心地放慢了步伐,把周身的寒气收了收,一双剔透的大眼睛望着青瑛,并且缓缓低下头去抵他的胳膊,仙鹿站着基本上和青瑛一样高,这时候低垂着头蹭过来就显得特别委屈。

“踏云……”青瑛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仙鹿往他手上靠了靠,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结着终年不化的冰晶,看起来特别可怜,神官忍不住多摸了摸它,“你还好吗?”

仙鹿踏云,从小就跟随在春山君左右,仙界之上这种纯白的仙鹿不可多见,唯一的这只若非是遇见春山君外出,恐怕就只有到这烟岚岛上才能看到。因此众仙中又常说,见仙鹿踏云便可见春山君。

只是现在,春山君并未像从前那样,缓步从仙鹿身后走来,踏云来的路上空荡荡的,岛上也空荡荡的,只有湖水、山石、树木在这个岛上不知昼夜与时间的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百年。

春山君不在岛上。

青瑛仰头看向不远处的楼阁,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甚至于连一个侍从都没有。

“他们都去哪儿了?嗯?”武神官低头看了看踏云,踏云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看起来也十分疑惑,好像是它一觉醒来,整个岛上的人都不见了,于是它等啊等啊,终于在今天等来了一个青瑛。青瑛自然没指望它能回答,接着他又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春山君去哪儿了?你是冬眠了吗踏云?”

踏云短暂地呜了一声,反驳它并不是冬眠去了,只是拦不住春山君离开而已,况且春山君离开的时候压根也没带上它一起,它也是感到相当委屈了。

青瑛拍了拍它,便慢慢向前继续走,“走吧,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踏云歪了歪头,二话没说就跟着青瑛的步伐晃晃悠悠地走在后面。仙鹿的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快的声响,看得出来,踏云现在有点开心了,春山君虽然还是没回来,但是,武神官的到来总算是令它安心不少。

烟岚岛上的一切都很随心所欲,包括亭台楼阁。放眼望去那一片楼阁,其实大多都是一个样式,没什么主次之分。

青瑛以前在烟岚岛上暂住的屋子正好就在春山君的寝屋对面,中间仅仅隔着一方石桌、几株花草、一座小型的山石,早上醒来,两个人一开屋门,往往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彼此。

只不过后来青瑛有了自己的武神殿,就再没回烟岚岛来了。青瑛凭着记忆一路走着,来到屋前,这里的一切也都没变,对面也还是春山君的屋子……青瑛站在屋前犹豫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周围,手放在门上,最后还是推开了门。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作何感想来回应眼前看到的一切比较合适。

他当年走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的,现在就还是什么样——正对着门的窗户开了一半,窗边的高颈瓷瓶里还插着一枝白兰,那枝白兰全靠着一口仙气吊着,因此常年不腐不烂,永远保留了着一朵兰花在枝头;床帐掀开了一半,另一半纱帘随意的散着,随着微风在轻轻地晃悠着;桌上的茶杯还没收起,茶盏有两个,分别相对着放在两边,只不过茶盏早已被收拾干净了,可是因为某些原因,茶盏还按照这个摆放搁在桌子上……

一切就好像,青瑛还住在这里一样。

可是一晃已经过去好几百年了。

青瑛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一时都忘了要进去。

踏云率先迈过了门槛,然后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他的团垫,舒舒服服地窝了下来,它把头搭在团垫上,抬着眼睛看向还在门口发呆的人,好像在疑惑他为什么还不进来。

“他为什么……”青瑛出声道,可是他又意识到这里没人能回复他,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迈进了屋里。

踏云可能是安心过了头,看到青瑛进门了,就安心窝在垫子上,闭目养神了。

武神官走进屋里,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第一次来到屋子里来,把每一件东西都细细地看了又看,他抚过窗边的拿枝兰花,又抚过散漫的床帐,一切都定格在他离开那天的样子,青瑛历劫回来之后,时隔多年再次回到武神殿时都没有现在这样恍惚,他甚至觉得如果他现在重新推开屋门走出去的话,春山君说不定也正好会从对面的屋子里走出来了。

青瑛看着刚才紧闭的房门,放弃了真的要去打开的荒唐想法。他最后在屋中的琴架边坐了下来。

古琴边上还有一张展开的乐谱,翻到某一页上,是未完成的一首曲子,墨迹在最后一笔上划出一道很长的痕迹,不知道当时执笔的人发了什么呆才会变成这样。

青瑛伸手抚在琴上,轻轻一拨,便有几声音调从指间流露出来,琴上一点灰尘也没有,甚至连琴音都没有什么偏差,也不知道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才把这一切都保存的如此妥帖,让人只是坐在这里,就好像时间倒流,回到了以前。

青瑛坐在琴边,抬头看向对面的方向,那张榻上的小毯子还整整齐齐的叠着,大多数时候,如果他弹琴,春山君就会躺在这里一边听,一边闭目养神,偶尔聊上两句,或者他自己看些书,那时候的时间过得飞快……

只是如今,春山君并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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