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到了约定启程的日子,米禽牧北和赵简身着戎装,带领一小队人马出了兴庆府北门,前往朝顺军司。他们对外宣称要去西北几个边寨微服巡查,少则一两月,多则三五月。到达朝顺军营后,米禽牧北让阿沙奇穹代替他去西北边寨,交代了一些事宜,然后来到一处大帐内更衣。此番前去大辽上京临潢府,那里汉人多,同行的又都是宋人,所以他也要扮作宋人,才不会引人注意。

        赵简换上常服,在帐外百无聊赖地等了半天,心想他一大男人怎么整理个妆容还要花这么长时间。她正准备闯进帐中催促,却见一个略显陌生的身影掀开帘子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

        这人是米禽牧北,但又不是……

        他那一头繁琐的小辫儿不见了,变成了一根飘在脑后的淡蓝色丝带和披开来随风轻扬的散发。他现在的头发比在牢城营的时候更长,也更飘逸。不知道是因为刚解开辫子,还是因为天生如此,一缕缕栗黑色的发丝都在风里翻着小波浪,耳前两缕鬓发更是不听话地绕着圈儿,伴着他的步子轻轻跳动着,平添了一分妖娆。

        他身着浅蓝色束腰长衫,外面套了一件绣着金色锦纹的白纱褙子,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翩翩走来,分明就是一位风流倜傥的大宋富家公子,又比王宽多了一分俏皮,比衙内多了一分儒雅,哪怕走在名士云集的开封街头,也会让人忍不住侧目。

        赵简愣神地盯了他半天,再低头看看自己刚换上的蓝白相间的裙裤,突然脸一红。难道他猜到自己今天会穿这件,故意换了套颜色相似的宋服?

        “赵姑娘久等了。”米禽牧北走到她面前,笑容可掬地把着折扇作了一个揖。自从生辰那日跟赵简谈话之后,他便收敛起那些会让赵简反感的行为,再也没有叫过她“娘子”。

        赵简定了定神,故意无视他形象的改变,只是抱怨道:“你怎么这么磨蹭?”

        “刚才试了几个发型,都不是很满意。后来干脆就弄了这个简单的。”米禽牧北说着便伸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你看,怎么样?”

        眼前这人长身玉立,衣袂飘飘,看得赵简有些恍惚。但他那自我陶醉的样子,又让赵简忍俊不禁,“什么怎么样?你是去大辽谋事的,又不是去相亲的。”

        米禽牧北眯起眼睛一笑,凑到她耳边道:“我要相亲,当然用不着去大辽,现在就可以。”

        “滚!”赵简横过手中的剑鞘一把推开他。

        看来带上元仲辛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只怕这人收敛了几个月,老毛病又要犯了。

        米禽牧北带着赵简骑马赶到兴庆府东郊外碰头的地方。他早已安排手下备好车马盘缠在此等候。

        王宽和小景已经先到了。他们站在马车旁,见到赵简之后小景兴奋地跑来拉住刚刚下马的她。

        米禽牧北也跟过去向二人行礼,转头却瞥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马车后面晃悠着走出来。

        元仲辛?

        刚一对视,两人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你怎么也跟来了?”米禽牧北没好气地问道。

        “你怎么穿成这样?”元仲辛看看他,又看看赵简,对两人色调般配的衣着十分过敏。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米禽牧北的眼神咄咄逼人。

        “是我要带上他的。”赵简走过来平静地说道。

        米禽牧北看向她,立马满脸委屈,“这个人成天都想杀我,你不是不知道!”

        “有我在,他不会乱来。”赵简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

        “你放心!”元仲辛得意地蹭到赵简身边,紧紧抱住她的一只胳膊,“我跟赵简肯定形影不离,根本就没有闲心杀你。”

        赵简站着没动,只是清了清嗓子,斜眼瞪着元仲辛,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米禽牧北捏紧拳头,忿忿地哼了一声,从他们身旁走过去找自己的手下安排事务。

        不一会儿,他拿着几本通关文牒,发到赵简、王宽和小景手上。

        “对不起,没你的份儿。”他冲元仲辛冷冷地说道。

        “不劳烦你了,我自己有。”元仲辛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晃了晃。

        突然间,米禽牧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元仲辛手里的路引,正准备撕毁,却见元仲辛诡笑着举起了另一个本子。

        米禽牧北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果然,元仲辛手里拿的是自己的路引。这人的偷盗手法他在牢城营里就见识过,真是大意了。

        元仲辛洋洋自得地打开米禽牧北的通关文牒,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丁二?”他惊讶道,“你怎么还用这名字?”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米禽牧北懒懒地瞥他一眼。

        “你都扮成我们大宋的富家纨绔了,还用这么简陋的名字?看来你们夏人还真是粗鄙。”元仲辛才不管米禽牧北精通汉学,还在赵简招亲文试的时候交出了满分答卷,反正中原以外,皆是蛮夷。

        米禽牧北并没有被这话惹恼,反而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名字是一位宋人起的。”

        “谁?”元仲辛随意问道。

        米禽牧北迟疑片刻,看向元仲辛的眼神变得深邃。“一个……我很怀念的人。”他的声音低沉了些。

        元仲辛心中倏然一颤。他不知道米禽牧北说的是谁,也并不想知道,但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哀伤被牵引出来,哽咽在喉,但又转瞬即逝。

        赵简帮王宽小景整理好行囊送上马车,回过头来见这两人似乎还在原地对峙,便走过来催促道:“你们闹够了没有?该上路了!”

        两人倒也听话,把路引扔还给了对方。

        元仲辛恢复了之前的神情,挑着眉皮笑肉不笑,抬起一只手道:“请吧,丁二兄弟。”

        米禽牧北拿折扇在手里转了几圈,眼角黠光一闪,“我们正好缺个车夫,那就劳烦元兄弟了!”

        “哈?”

        元仲辛还没反应过来,米禽牧北就使出轻功,拉着赵简飞身上了马车。元仲辛赶紧追上来,抓住了赵简的另一只手。赵简在米禽牧北钻进马车的时候挣脱了他的手,自己却被元仲辛一把拽下了车。

        “我去把他揪出来!”元仲辛没等赵简开口,便跳上了车。

        赵简两手插腰,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这两人还有完没完?

        元仲辛钻进马车,看到王宽和小景坐在右侧,米禽牧北在左侧,他便伸手要把米禽牧北拉出来。见元仲辛进来了,本来正想起身去叫赵简的米禽牧北反而坐了回去,操起折扇狠狠敲向元仲辛的手。元仲辛迅速一缩手,被擦了一下皮。

        他没有罢休,整个人扑了上去,跟米禽牧北扭打在一起。车内空间狭小,还要顾忌到旁边目瞪口呆的小景和小心护着她的王宽,两人施展不开拳脚,打得十分别扭。

        “米禽牧北你给我出来!”

        “该出去的是你!这车里本来就没有你的位置!”

        米禽牧北找准一个空档,倾斜身体抬起腿,准备把元仲辛一脚踹出去。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车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驾!”,整个车就突然向前加速。米禽牧北向后一仰一脚踢空,元仲辛也没站稳,倒下去直接压在了米禽牧北的身上。

        赵简懒得管车里鸡飞狗跳的闹腾,干脆自己赶着马车出发了。

        “起开!”米禽牧北厌烦地推开元仲辛,推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元仲辛脖子上的狼牙吊坠在他眼前晃悠,引起了他的兴趣。“这是哪来的?”

        “关你什么事?”元仲辛狠狠地回道。

        “这可不是你们中原常有的饰品。偷的还是抢的?”

        “闭嘴!”

        元仲辛突然铆足了劲儿去掐米禽牧北的脖子。米禽牧北并没有用力反抗,只是抓住元仲辛的手,憋着气喊道:“你放开我!我出不了气了!”

        坐在对面的王宽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上演“生死大战”,小景却急得赶紧喊了一声:“赵姐姐!”

        赵简在车外听到米禽牧北的呼叫声本来就有些担心,再听小景这样一喊,赶紧掀开帘子钻进了车,一把揪住元仲辛的耳朵把他拉起来。

        “元仲辛你干什么?”她训斥道。

        元仲辛直起身来,不服气地捂着耳朵,“是他惹的我!”

        米禽牧北趴在车座上,脸涨得通红,不断地咳嗽。

        王宽笑着摇摇头,对赵简说:“我跟你换吧。你若不盯着他们,只怕这马车都要被他们掀翻了。”

        说完,王宽便出去赶车,换赵简坐在了小景身旁。

        米禽牧北一副气喘吁吁的孱弱样,抓着赵简的手直晃,万般委屈地说道:“你说好了要保护我,不让元仲辛乱来的。他差点把我掐死,你可不能不负责啊!”

        元仲辛听到这话,咬牙切齿地瞪着米禽牧北,捏紧了拳头又想揍他。

        赵简猛地甩掉他的手,冷冷地说道:“你装够了没有?”

        米禽牧北嘟了嘟嘴,识趣地缩回到车座的一角,捡起掉在地上的折扇,打开来故作镇定地摇着。

        元仲辛轻哼一声,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但他看了看赵简凌厉的眼神,也不敢再说话。

        赵简把佩剑抱在胸前,压着一股无名火狠狠盯着眼前这两个泄了气的皮球。

        旅途漫漫,这刚见面就闹得不可开交,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甚至开始自我怀疑:带上元仲辛,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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