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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余芳


  何皎娘一路下了山,天色大亮,她撑着伞漫无目的的走,青华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她。

  眼看着她走出荒山,走出过耕田,走进热闹的城镇,何皎娘再也忍不住,停下来对身后的青华怒道:“你总跟着我做什么?是怕我回去将那些人都杀了么?”

  青华摇摇头,低声道:“那些人并不可怜,我不让你动手是因为天道自有惩罚,不能损了你自己的功德。”

  “我根本不相信什么天道!”如果真的有天道,她就不会生生世世受了这么多的苦了。

  何皎娘丢下这句话,便再也不理青华,权当身后只是一团空气。

  日暮时分,街上的行人都脚步匆匆的忙着回家,这座城市并不小,她走了半天还没有走出去,此时华灯初上,做晚间生意的商户们开始擦洗桌子,招揽客人。

  有一家几口匆匆的从她身边走过去,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说道:“阿娘,咱们要去看什么啊?”

  温柔的女声响起:“你爹要带我们去看皮影戏,阿慧还没有看过皮影戏吧,可好看啦。”

  她身边抱着孩子的男子低头与妻子相视一笑,情意流转。

  何皎娘不禁跟上了他们的脚步,这样温馨圆满的情景在她儿时也是常常经历过的,她会坐在阿爹的肩膀上,阿娘拿出刚买的蜜饯,踮着脚给他们一人嘴里喂一个。

  那酸甜的味道只怕是永远也尝不到了。

  终于走进一家茶楼,灯火通明的大堂里坐满了人,幕后的一人敲着锣鼓点热场,甚是热闹。

  何皎娘找了一处角落的桌子坐下,旁边的青华向小厮点了一壶茶几样干果。

  热茶刚刚上来,大厅里烛火突然熄灭了大半,只余正中央舞台上白色幕布的光亮,跟随着越来越嘹亮的鼓点,一声悠长的唱词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白色幕布上,颜色鲜艳,精巧绝伦的小人表演着,分明原本只是一片片生硬的皮革,却在手艺人的巧手下变成灵动无比的各色人物。

  台上唱的是“牛郎织女”,当牛郎牵着身后的大黄牛出现的时候,坐下的小孩子们都欢喜的拍手:“牛,牛,牛上台子上啦!”身边的大人们也不嫌吵闹,将手边的吃食递给他们玩耍。

  手边递过来一杯茶,何皎娘看看,端起来喝了一口,又有一碟五项蚕豆被送过来。

  手边的蚕豆皮积了一小堆,台子上的皮影戏已经唱到牛郎与织女被迫分离,织女飘在半空中,哭着向地上的牛郎和一双儿女告别。

  那织女的衣带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在光亮的幕布上飘飘扬扬,配合着幕后艺人凄凉哀怨的唱调,大堂中一时充满了悲伤的情绪,有看得入神的女子还在偷偷擦眼泪。

  青华的声音在身边低低响起:“自鸿蒙初辟以来,万物衍生,唯有人类能够成为万灵之长,是因为人类生来而慧,你看,你我眼前所见,所听,所闻,所尝都是人类千万年来的智慧所得。”

  他顿了顿,又道:“可是慧极生孽,虽然这么多年人们已经有了礼法纲常,道德良心的约束,有些还是摆脱不了掠夺贪生的劣根性。”

  “何姑娘,我们尽力救助众生,就是希望大多数人不要因为一时困顿走上绝路,这个世间,还有许多母慈子孝,情深意重之人,他们,是值得我们去守护的。”

  何皎娘静静听着,台上的唱演,台下的热闹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她回头看了一眼神情郑重的青华,只有他近在手边。

  他的样子一看就是从小父母慈爱,身世平和,就连以后做了神仙也是顺风顺水,身边还有一大群敬他爱他的追随者。

  很多人的人生际遇决定了他(她)对这个世间的态度,何皎娘是已死之人,她选择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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