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和尚被抓

少女的叱骂声刚出口，声浪便惊动了正在附近搜捕采花贼的追兵。当「秃驴」「色胆包天」等字眼在风雪中炸响，数十道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自街巷暗处蜂拥而至。

转瞬间，青石板上已围起三重人墙。玩家们攥着兵器的手青筋暴起，百姓们抄起门闩菜刀，女侠们则不自觉攥紧衣襟——那雪裘少女眼波流转间泛起潋滟光华，竟引得几位红妆佳人双颊飞霞，绣鞋不自觉地向前挪了半步。

被围在核心的僧人双手合十高声诵念佛号，雪粒在袈裟上簌簌而落。他额间渗出的冷汗还未凝结，便已被此起彼伏的「淫僧」「败类」斥骂声蒸腾殆尽。反倒是身侧的雪裘少女以团扇掩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场闹剧——能对她的天香媚骨无动于衷，甚至将她摔进雪堆的和尚，怎会是贪花好色之徒？

纤纤玉指掐起莲花诀，九重媚功如涟漪荡开。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人群顿时目眩神迷，几个书生模样的玩家竟踉跄着撞在同伴刀鞘上。唯有那僧人依旧宝相庄严，手中念珠碰撞声清脆如磬，在靡靡之气中劈开方寸清明。

人群中忽然炸开此起彼伏的耳光声。原是几位携眷而来的女侠怒掐道侣腰间软肉，柳眉倒竖地呵斥：「再看便剜了你的招子！」更有悍妻直接抡起铁算盘，追打得自家汉子抱头鼠窜，沿途撞翻三筐冻梨两架糖画。

「擒住那淫贼！」不知谁嘶吼一声，躁动的人群如同找到泄洪闸口，百余双眼睛齐刷刷钉向场中僧人。雪裘少女见状轻笑出声，足尖勾起半截红绸系在僧人颈间，自己却如穿花蝴蝶般退至屋檐，分明是要将这黑锅焊死在对方头上。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振腕出刀，刀锋割裂暮色时溅起三两点残雪。雪亮刀光挟着破风声直取和尚咽喉，刃口震颤竟在寒风中绽出七重虚影，正是江南霹雳堂秘传的叠浪斩。

采花贼素来为人所不齿，这一指认顿时将众怒引向和尚。布衣老妪攥着秤杆浑身发抖，数名绾着堕马髻的侠女柳眉倒竖，其中着鹅黄襦裙者率先发难，纤足踏碎檐角冰凌，化掌为刃疾攻而至，使的竟是天山折梅手的杀招。

刹那间漫天寒星破空而至。峨眉弟子的柳叶飞刀旋出银弧，唐门弃徒的棱角分明的飞蝗石穿风作响，五毒教淬毒袖箭与黄河帮透骨钉交织成网，竟似在暮色里绽开一朵淬毒的铁莲。暗青子擦过酒旗木杆，半幅"太白遗风"的布幌顿时沁出蛛网般的焦痕。

和尚瞳孔骤缩，纵使这些暗器手法粗劣，可暴雨般的攻势下难免疏漏。念及江湖人多擅使毒，他足尖急点青砖，踏着少林罗汉步法中最为诡谲的"莲台九现"，身形如风中残烛倏忽飘摇。三枚毒蒺藜贴着僧袍下摆没入砖缝时，他已借着人群推搡之力，转瞬间遁入扛着糖葫芦靶子的小贩身后。

哐啷脆响，酒坛在暗器雨中迸裂。琥珀色琼浆汩汩渗入积雪，蒸腾的酒香里混着穿心莲的苦涩。和尚抚着坛沿倒抽冷气，忽觉后背传来金石相击之声——却是五个赤膊大汉趁机掷出的铁蒺藜撞在他后心，但见古铜色肌肤上流转的金芒将暗器尽数弹开，震得铁蒺藜倒插进榆木车辕半寸有余。

"金刚不坏体！"漕帮汉子扯着嗓子惊呼，手中铁尺当啷坠地。众人慌忙收拢袖中暗器，几个使流星锤的更是急拽锁链——那和尚已然混迹人潮，此刻出手必伤及无辜。卖炊饼的老汉被撞得踉跄，蒸笼里滚出的白面馍馍顿时印满凌乱足印。

眼见辩解无望，和尚袍袖翻飞如鹤展翼，左手使小擒拿手扣住泼皮腕脉，右手掌缘拂过壮汉曲池穴，五指叩击挑夫环跳筋，所过之处七尺男儿皆似抽了筋骨般瘫软雪地。有个想使撩阴腿的泼才刚抬膝盖，便被一指禅劲点中笑腰穴，竟蜷成虾米状笑得涕泪横流。

但见轻功卓绝者犹若流萤逐月紧缀不舍，余众则颓然收势，望尘兴叹间三三两两折返客栈。檐角铜铃在夜风里晃出串串清音，恰似为他们奏响的休止符。

江湖人最知进退，那僧人鹞子翻身时展露的踏雪无痕，早将妄念碾作齑粉。逞强追袭非但讨不得美人青眼，反倒要沦为武林笑柄。

横卧青石者此刻已陆续挣起，面上羞恼与惊惧交织成片。待僧袍残影彻底没入长街尽处，咒骂声此起彼伏，终是揉着酸麻筋骨悻悻归去。

被撩起心火的汉子们双目赤红，拽着相好的女子疾步隐入厢房。雕花木门重重闭合，将满城喧嚣锁在窗外，唯余红烛映着罗帐翻浪。

跑堂们扶着廊柱喘息如牛，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方才刀光剑影犹在眼前晃荡，震得他们膝弯发软，足足半柱香才勉强扶着墙根挪动。

有姘头的杂役摸黑钻进相好窗棂，无牵无挂的咬着牙摸出攒了许久的铜板，朝着秦楼楚馆奔作一阵风。剩下那些囊空如洗的，只得蹲在茅房后头草草了事。

此起彼伏的娇吟漫过飞檐，先前横眉竖目的妇人们眼波流转尽是餍足之色。自嫁作人妇以来，何曾受过这般不管不顾的疼惜？绣枕上散落的青丝还沾着露水，倒比合卺那夜更多三分缱绻。

女儿家埋在锦衾里吃吃地笑，竟对那妖女生出些许谢意。若非这场荒唐变故，怎知自家汉子承欢时的癫狂情状？菱花镜中酡红未褪，倒比胭脂更艳三分。

形单影只的男女要么裹紧被褥自解相思，要么混进南巷温柔乡。红绡帐里迎来送往的姑娘们黛眉轻蹙，既喜这泼天富贵，又恼恩客们失了章法的猴急模样。

却说那僧人专拣灯火通明处飞掠，长街此刻早已灯火如昼。巡夜梆子混着刀剑相击声，与看热闹的好事之徒嚷成一片。青石板路上人影幢幢，倒比白昼更热闹七分。

霎时街市鼎沸如汤，此起彼伏的哀嚎与咒骂交织成混乱的漩涡。剑仙城的铁鹰卫与玄甲军早已退至檐角暗影，既无心缉拿传闻中的采花大盗，更不屑为此耗费半分气力。

有别于寻常游戏设定，梦幻完美世界的NPC军队多由灵虚境修士构成，唯有各级将官方能突破此等桎梏。这片天地间不存在所谓无敌的程式傀儡，每个数据化身皆可被玩家刀剑相向，乃至斩落魂灯。某个军团覆灭后，唯有从平民中重新征募兵员，绝无可能如其他游戏般凭空补足建制。

游戏世界里的NPC修士本就凤毛麟角，能攀至金丹大道的更是万中无一。玩家亦非尽数天资卓绝，多少庸碌之辈终其虚拟生涯，也不过在茶楼酒肆间重复着凡俗烟火。正因如此，百万玩家方是这片大陆真正的主宰——若能聚沙成塔，纵是倾覆千年王朝亦非痴人说梦。

浩渺山河以近乎真实的比例铺展，玩家策马横穿主城动辄旬月光景。虽设有传送法阵供人往来，但流转星辉的代价足以令寻常侠客却步。日后能驾驭青鸾火凤或御剑凌虚者，必是江湖中名动八方的翘楚。

檐角上的少女轻蹙娥眉，望着那袭月白僧袍不断扎进人潮深处。檀香念珠在人缝间明灭闪烁，偏生不肯往僻静处遁去。莫非这秃驴修闭口禅修坏了灵台？否则怎会抛下如花美眷，反倒自囚于市井樊笼？

念及此处，少女纤指拂过腰间软鞭，兴致索然几乎要放弃这场追逐。恰在此时，僧人突然拈指结印，袈裟翻涌间竟绽出朵朵金莲，引得她眸中星火重燃。

刺骨寒风卷着碎雪，灰袍僧人闪身撞入临街成衣店，朱漆门板在追兵靴底轰然震颤。

当众人翻箱倒柜时，后巷青砖上悄然漫开梅枝似的暗影。月白锦袍扫过结霜的石阶，檐角铜铃在暮色中晃出一串清响。

伪装者立在巷口仰起脖颈，霜白锦袍衬着鸦青发丝，银鼠皮帽下眉目如画，刻意蓄的短髯沾着雪粒。琉璃灯笼的光淌过他腰间羊脂玉带扣，在满地碎琼乱玉间折射出星子般的碎芒。

陈年黄酒的气味混着酱肉油渍，在貂裘袖口洇开暗黄污痕。他执拗地摇着洒金折扇，任凭北风将松烟墨香与酒肉浊气绞作一团。

当皂靴碾过结冰的枯枝，古槐虬枝上惊起寒鸦。精钢绞制的罗网裹着碎雪当头罩下，越挣越紧的银丝在他颈间勒出猩红血珠，震落的枯枝积雪簌簌坠入后领。

十个身影从矮墙上翻落，羊皮靴踩着积雪咯吱作响。为首汉子踢了踢网中猎物，铁护腕撞出金戈之音。

络腮胡壮汉拍着腰间牛角弯刀大笑："幺妹这招天女散网当真绝妙！只不知网住的是玉面狐还是花蝴蝶。"

绯色斗篷的少女用剑鞘挑起俘虏下颌，杏眼流转："管他哪路魑魅，剥了画皮自见分晓。衙门悬红簿上添这笔横财，够给兄弟们换十坛烧春酒。"

满脸刀疤的头领瓮声发令："老八老九搭人轿，城隍庙后断墙等着开坛做法。"

斜倚井台的瘦子吐出草茎："东头废院最清净，去年闹过吊死鬼，连野狗都不敢近前。"

积雪在众人脚下发出碾玉般的脆响。穿过七扭八歪的坊墙时，网中玉带钩刮落半扇朽门，惊起梁间栖着的夜枭。

断壁残垣间，荒草顶着雪冠瑟瑟发抖。井台石缝里钻出枯黄藤蔓，死死缠住倾倒的柏木门板，门轴每动一下都发出嘶哑**。

众人贴着墙根巡过一圈，靴底碾碎檐角的薄冰，最终聚在残破小院中央。

刀疤汉子往掌心呵了口白气："老大放心，三条巷子都探过，连只野猫都没惊动。"

却不知枯树枝头立着只灰雀，豆粒般的眼珠正冷冷俯瞰着这群人。

老大抱臂环视众人，拇指摩挲着刀柄的缠绳："老五办事向来稳妥。老二去锁了那秃驴的气海，幺妹收网吧，当心蛛丝别缠着雪粒子。"

铁塔般的汉子并指如锥，公子哥华服下的膻中穴立时凹陷三分。渔网应声弹起时抖落细雪，露出个滚在泥泞里的绛紫身影。

老八老九狞笑着扯掉公子哥的锦缎暖帽，揪住发髻一掀——竟是粘着香灰的假头套，月光下锃亮的脑门腾起缕缕白雾。

和尚脖颈青筋暴起，喉头滚动着咽下声闷哼。哑门穴上扎着的银针随挣扎微微发颤，在雪地里映出细碎的寒光。

老大用刀鞘挑起和尚下巴，冰碴簌簌落在袈裟暗纹上："谁能想到大明寺的监院，竟是个见了姐儿就腿软的花和尚？"他转头看向阴影里，"还是幺妹眼毒。"

蹲在石磨上的女子捻着根银梭，油灯在她寡淡的面容上投下跳跃的影："十指沾着荤油腥膻，衣摆蹭着香灰灯油，偏要往荒庙破观里钻——这等腌臜货色，当姑奶奶的千机网是摆设么？"

和尚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积雪在他身下融成浑浊的泥浆。

两个喽啰踩着袈裟猛力一扯，金线织就的福田衣裂帛声刺耳。老九啐了口唾沫："晦气！连块压襟的玉牌都没有！"若非幺妹背过身去，那身中衣怕是也要被扒个干净。

老大用刀尖拨弄着搜出的木鱼槌，突然抬脚踹向石阶。半截冻硬的黄纸符飞起，在空中燃成幽蓝的鬼火："原当是条肥鱼，结果连功德箱的铜板都不如！"

骂声惊飞了檐上灰雀。有人提议拿和尚去换官府的赏银，顿时七八只手拽着捆仙索往院外拖。铁链划过青砖的声响混着粗喘，在巷口碾出两道歪斜的雪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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