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显然得到了指示。

沉默地走到标注着SL-0723的尸柜前。

输入密码。

握住冰冷的金属把手。

用力向外一拉——

哗啦！

沉重的滚轮滑动声在死寂的太平间里格外清晰。

一团裹在白色尸袋里的、僵硬的轮廓。

随着抽屉的滑出。

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助理面无表情。

动作熟练地抓住尸袋顶端的拉链头。

金属拉链齿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准备拉开最后的遮蔽。

顾今夕的呼吸在瞬间停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

然后沉入无底的寒潭。

她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

几个小时前还捅穿了沈斯年的颈动脉。

此刻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指尖还残留着干涸发黑的沈斯年的血。

以及……

一丝萧承颜最后喷溅在她警号上的、早已冰冷的温热。

她的指尖。

带着一种近乎无意识的、梦游般的颤抖。

缓缓地、缓缓地伸向那具白色尸袋。

不是阻止。

更像是一种绝望的、迟来的触碰。

指尖的目标。

是尸袋胸口位置。

那个小小的标签——

上面清晰地打印着那个冰冷的编号：SL-0723。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标签的瞬间！

嗡——嗡——嗡——

一阵沉闷、压抑、却极其清晰的震动声。

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闷雷。

陡然从尸袋内部——

胸腔的位置——

爆发出来！

这声音在死寂的太平间里。

如同惊雷炸响！

法医助理的动作瞬间僵住！

握住拉链头的手指猛地一抖！

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瞬间瞪大。

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顾今夕伸出的手也猛地顿在半空！

涣散的目光如同被强光刺破的迷雾。

瞬间凝聚！

死死地钉在尸袋上！

那震动……

那沉闷的、带着血肉阻隔感的嗡鸣……

是从萧承颜的胸腔里传出来的？！

怎么可能？！

他被钢筋贯穿了右肺！

心脏在ICU就停止了跳动！

他怎么可能？！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

那裹着尸体的白色尸袋。

在胸腔内部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震动中。

竟然极其诡异地……

微微起伏了一下！

仿佛里面包裹的不是冰冷的尸体。

而是一个……

被强行唤醒的噩梦！

紧接着！

啪嗒！

一声轻响！

一个被冻得僵硬、屏幕布满蛛网状裂痕的老式手机。

竟然硬生生地从尸袋拉链尚未完全拉开的缝隙里……

滑落了出来！

掉在冰冷的不锈钢担架车上。

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手机的屏幕虽然碎裂。

但并未熄灭。

此刻。

屏幕正疯狂地闪烁着来电提示的光。

伴随着持续的震动！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称。

赫然是一个刺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单词：

"礼物"。

震动还在持续！

屏幕闪烁不定！

顾今夕的瞳孔收缩到极致！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猛地扑上前！

沾满血污的手一把抓起那部冰冷刺骨的手机！

指尖因为剧毒的后遗症和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她狠狠按下接听键。

同时点开了免提！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后。

手机碎裂的屏幕上。

跳出了一个极其模糊、布满雪花噪点的FaceTime画面！

画面摇晃着。

光线昏暗。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太平间那熟悉的、惨白的顶灯灯光。

然后。

镜头缓缓下移……

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甚至透着死气的脸庞。

占据了整个破碎的屏幕！

是萧承颜！

他的头发被冷汗浸透。

凌乱地贴在额前。

脸上毫无表情。

只有一种极致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深潭般的眼睛透过屏幕的裂痕。

直直地、毫无波澜地……

盯着画面外的顾今夕。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开合着。

一个虚弱、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混合着电流杂音。

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

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

"顾警官……"

他的声音顿了顿。

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

落在顾今夕此刻狼狈、染血、因剧毒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弧度冰冷、残酷。

带着一种刻骨的嘲弄：

"你咬毒囊的样子……"

他微微摇头。

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败的艺术品。

"……真难看。"

轰——

顾今夕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火焰瞬间从脚底板烧到头顶！

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

他没死？！

他怎么可能没死？！

那根钢筋！

那喷涌的鲜血！

那冰冷的直线！

都是假的？！

极致的震惊和被愚弄的狂怒让她几乎捏碎手中的手机！

她嘶吼出声。

声音因为喉咙的灼伤而撕裂变调：

"萧承颜！"

"你他妈……"

"嘘……"

屏幕里的萧承颜极其虚弱地抬起一根手指。

放在自己灰白的唇边。

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个微小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极大的力气。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大口暗红的、带着泡沫的血沫猛地喷溅在手机破碎的摄像头镜头上！

瞬间染红了屏幕的一大片区域！

鲜红的血珠在碎裂的屏幕上蜿蜒流淌。

如同狰狞的血泪。

透过那喷溅的血沫和屏幕的裂痕。

萧承颜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显得更加幽深、更加冰冷。

他急促地喘息着。

声音变得更加破碎。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判般的冰冷：

"游戏……"

"继续……"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和空间。

落在了顾今夕身后。

落在了那个装着"萧承颜"尸体的、敞开的尸柜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诅咒的意味：

"下一个死者……你。”

他顿了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挤出来的。

“小心！”

“一支签字笔……”

“下毒。”

话音落下的瞬间。

屏幕猛地一黑！

FaceTime连接中断！

只剩下忙音在死寂的太平间里空洞地回响。

顾今夕僵在原地。

如同被冰封。

手中的手机冰冷刺骨。

屏幕上萧承颜喷溅的血沫正缓缓凝固。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毒蛇。

缠绕着她的心脏。

带来冰冷的窒息感。

"下一个？”

"死者？”

“签字笔？”

她喃喃自语。

猛地想起那份即将提交的、宣告一切结束的结案报告！

那支……

放在许振国（已被控制）空荡荡的办公桌上、等待她这个"唯一幸存"的负责人签字的……

签字笔！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她猛地转身。

像一头被惊醒的雌豹。

就要冲出太平间！

"顾……"

"顾警官！"

旁边的法医助理像是终于从极度的惊吓中回过神。

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指着刚才放置尸袋的不锈钢担架车下方。

"这……"

"这里……"

顾今夕的脚步猛地顿住！

顺着助理颤抖的手指看去——

在担架车下方冰冷的金属支架上。

一小块巴掌大的、边缘不规则的纸张。

正被一团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污。

死死地黏在那里！

那纸张……

赫然是警局内部专用的文件纸！

上面打印着黑色的、格式化的文字！

顾今夕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蹲下身。

不顾那刺鼻的血腥味。

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将那张被血污黏住的纸片抠了下来。

纸片不大。

但关键信息清晰可见：

"警号注销通知"

"警员：顾今夕"

"警号：XXXXXX"

"注销原因：自动离职/因故不适合继续履职"

"生效日期：202X年07月04日"

而那个生效日期——

202X年07月04日——

正是二十年前。

她父母在雨夜车祸中双双遇难的……

纪念日！

冰冷！

恶毒！

如同最精准的凌迟！

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赤裸裸的、来自深渊的嘲弄和宣战！

顾今夕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的恨意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死死攥着那张沾着不知是沈斯年、萧文渊、还是那个"假萧承颜"血污的注销通知！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而就在这时！

她一直紧握在左手里的、那枚染血的警徽。

边缘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却如同针扎般的刺痛！

她猛地低头！

警徽背面。

那行新刻的、标示着注销日期的"结案即注销：202X.07.04"字迹凹槽深处……

一颗极其微小、如同红豆般的、新鲜的……血珠。

正缓缓地、顽强地……

渗透出来！

在太平间惨白的灯光下。

那颗血珠折射着妖异的红光。

沿着冰冷的金属边缘。

无声地……

滚落。

如同。

为这场永不结束的血色生日……

点燃的……

第一滴烛泪。

——

暴雨。

倾盆如注。

豆大的雨点带着狂暴的力量砸向地面。

溅起浑浊的水花。

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声。

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幕之中。

路灯的光晕在水汽中扭曲变形。

如同鬼魅的眼睛。

顾今夕像一尊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石像。

僵立在刑侦支队大楼冰冷的水泥台阶上。

雨水如同冰冷的鞭子。

无情地抽打在她身上。

那件早已被血污、毒液、硝烟和灰烬浸透、又被太平间冷气冻得板结的警服。

此刻在暴雨的冲刷下。

沉重地黏附在皮肤上。

冰冷刺骨。

散发着混合了铁锈、苦杏仁和福尔马林的可怖气息。

雨水顺着她凌乱粘在额前的发梢流下。

冲刷着脸上凝固的血痂和黑灰。

留下道道污浊的沟壑。

她的右手。

死死地攥着那枚警徽。

雨水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金属表面。

将背面凹槽里那颗刚刚渗出的、新鲜的血珠冲刷开。

暗红的血水混合着雨水。

在刻着"结案即注销：202X.07.04"的字迹凹槽里蜿蜒流淌。

将那个如同诅咒般的日期。

浸泡在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水渍之中。

她的左手。

垂在身侧。

指尖捏着那张被血污浸透、边缘破碎的警号注销通知单。

雨水迅速将纸张浸透。

墨迹洇染开来。

如同绝望的泪痕。

脚下。

被无数双鞋底磨得光滑的水泥台阶。

那张象征着终结与驱逐的纸片。

正被顾今夕沾满泥泞的、沉重的警靴鞋尖。

死死地、一下一下地……

碾进台阶缝隙里冰冷的泥水之中！

她的动作机械而粗暴。

带着一种宣泄般的、近乎自毁的狠厉。

锋利的纸片边缘在靴底和水泥的摩擦下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迅速被浑浊的泥浆吞没、分解。

仿佛要将这纸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日期、连同她二十年的警察生涯和刚刚经历的地狱轮回。

一同踩碎、埋葬在这肮脏的泥泞里！

雨水冰冷。

冲刷不去心口的滚烫恨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那双深陷在污垢和雨水中的眼睛。

不再是燃烧的冰焰。

而是一片被暴雨浇透、只剩下死寂灰烬的废墟。

萧承颜那张在破碎手机屏幕里、咳着血沫宣告"游戏继续"的苍白脸庞。

如同最恶毒的烙印。

深深灼刻在她混乱的意识深处。

下一个死者……

签字的笔……

下毒……

就在那纸片即将彻底消失在泥水里。

顾今夕的靴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麻的瞬间！

滋啦——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却穿透了狂暴雨幕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电流杂音。

陡然从她紧握警徽的右手掌心传来！

那声音……

不是来自警徽！

而是来自……

她警服内袋深处！

顾今夕的动作猛地僵住！

碾踏的靴底悬停在浑浊的泥水之上。

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

如同被闪电劈开的乌云。

射出两道冰冷刺骨的寒芒！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看向自己紧攥警徽的右手。

雨水顺着她的手腕流下。

冰冷刺骨。

她松开警徽——

那冰冷的金属块依旧躺在掌心。

被血水冲刷。

而电流杂音……

来自内袋！

她伸出左手。

动作僵硬地探入早已湿透冰冷的警服内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同样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金属物体——

是她那部屏幕碎裂、沾满血污和爆炸灰烬的警用加密通讯器！

此刻。

这部本该沉寂的通讯器。

竟然在疯狂地震动！

屏幕碎裂的缝隙里。

透出幽暗闪烁的、代表加密频道接入请求的……

红光！

谁？！

在这个时候？！

用加密频道？！

顾今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

她没有任何犹豫！

猛地掏出通讯器！

屏幕上跳动着加密频道的接入标识。

伴随着持续的、令人心悸的电流杂音！

她手指沾着冰冷的雨水和血污。

狠狠按下了接听键！

滋啦——嗡——

一阵更加剧烈的电流杂音冲击着耳膜。

随即。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金属齿轮相互刮擦的电子合成音。

强行切割开狂暴的雨声。

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灌入顾今夕的耳中：

"西郊……第三垃圾填埋场……东南角……深层作业区……"

电子音没有丝毫停顿。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

狠狠凿在顾今夕的神经上：

"三具尸体……新鲜……刚送来……"

它顿了顿。

似乎刻意留出时间让这恐怖的信息沉淀。

电子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扭曲的、如同欣赏般的"愉悦"：

"摆得……很用心……"

最后几个字。

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

清晰地砸了出来：

"和你父母……二十年前……车祸现场……的姿势……一模一样。"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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