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夏天年年都会回来

    男篮决赛上没有奇迹发生。

    论实力，舍美国队之外，中国队、阿根廷、西班牙、希腊乃至立陶宛的实力其实在伯仲之间，西班牙比较慢热，而中国队拥有主场优势，这是他们一路杀进决赛的原因。

    但是在决赛，即便徐凌火力全开，也不足以建立胜势，从没有在这届奥运会展现出最佳状态的姚明无法在内线碾压霍华德等人。

    一旦徐凌的火力减弱，美国队便以溢出的天赋和压倒性的运动能力，只靠打反击便轻松拉开两位数的领先优势。

    徐凌没得选择，只能继续进攻。

    太空易拥有一流的运动天赋，姚明也在下半场找到比赛感觉，孙越送给了科比一记大帽，王七和朱八皆有三分球进帐。

    中国队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但硬实力的差距依然横亘在眼前。

    当自身的天赋无法压制对手，又缺乏欧洲球队那般训练有素的体系化作战能力时，他们只能依靠球星，去冲击那座由梦之队用顶级天赋垒砌的「叹息之墙」。

    徐凌成为了那个翻越这座墙的人。

    尽管是场上最年轻的球员，他已展现出FIBA赛场上顶级大杀器的潜质，全场狂轰35分。即便是科比与韦德的联手包夹，也未能阻止他将球送入篮筐。

    那些高光时刻，曾让所有中国球迷心头燃起一丝大胆的幻想。

    然而，这簇火苗很快便被姚明体力耗尽的现实所熄灭。

    当尤纳斯在最后时刻换下全部主力，几个念头不禁浮现。

    如果姚明没有在NBA受伤？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刚打完新秀赛季的徐凌，而是正值巅峰的他？如果中国队能像欧洲球队一样，可以运用成熟的体系和战术默契去对抗美国人的天赋，结果又会如何？

    没人知道答案如何。

    但至少，中国队今晚没有崩盘。他们咬紧牙关，一次次将20分以上的分差顽强地追回到15分以内，即便对手总能凭借更蛮横的天赋再次将比分拉开。

    终场哨响，比分定格在101比115。

    号称「救赎之队」的梦八队，如愿摘得奥运会男篮金牌。

    而中国队，他们已经把自己逼到了极限。

    这是一支在几个月前还公开以「保八争六」为目标的队伍，突然迎来了一位似乎比姚明更值得托付未来的年轻巨星。他如此年轻，刚结束自己的职业处子赛季，却在奥运会场均出战34分钟，以赛会最高的场均27分，外加8篮板6助攻，扛著这支理论上限八强的队伍，站到了美国人面前，最终赢得了一枚银牌。

    这是中国男子三大球在奥林匹克最高舞台上获得的第一枚奖牌。

    终场哨响，科比第一个走向徐凌，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凌同样没有道贺。

    随后走来的韦德保持著礼貌的客套：「你们打了一场伟大的比赛。」

    「你们也是。」徐凌平静回应。

    接著，徐凌与詹姆斯心照不宣地无视了彼此，仿佛对方穿著隐形斗篷。

    跟在后面的安东尼却难掩得意，赢下金牌还不够，非要补上一句诛心之语：「知道吗？真正的伟大球员总能赢得金牌。至于银牌，倒是很配你这种装腔作势的风格。」

    「哦？」徐凌反唇相讥道，「你要不要回顾一下两年前的世锦赛和四年前的奥运会？你「不伟大「的日子可比「伟大「的时候要多得多。」

    安东尼脸黑了一下，随后轻哼著走开。

    然后是保罗。

    保罗其实还有点吃味徐凌在季后赛首轮将他淘汰，但是看著对方今晚把吃奶的劲都拿出来了也无法弥补双方的巨大差距，他好受多了。

    「NBA见。」保罗如此说。

    徐凌嗯了一声，与保罗握手，然后道了句恭喜。

    保罗应该为此而欣喜，他是美国队第一个被徐凌道喜的人。

    不过俗话说有一就有二，基德最后走过来，微笑道：「今晚真是遗憾，我们之中注定有人要输，但你真的配得上金牌。」

    忽然间，杰里·韦斯特的身影浮现在徐凌的脑海中。

    他不禁想到之前韦斯特在他对詹姆斯摇手指之后那场关于荣耀和尊严的聊天O

    听到基德安慰自己，感受好些了吗？

    不，一点都没有。

    另一边，姚明正在接受现场采访。历经多年磨砺，他早已游刃有余，再也不是那个会在直播镜头前怒摔毛巾的年轻球员。

    「很遗憾我们没能战胜美国队。但我身后的这些兄弟，没有辜负这个时代给我们的机会。这枚银牌，属于每一个为中国篮球奉献的人，属于每一位中国球迷！」

    在这样的时刻，徐凌远不如姚明那样理性。

    他无法展现自己的年轻与活力，更无法对球迷说，下一次会更好。

    四年后，也许他将接近自己的巅峰期，但那时，中国队可能就没有姚明了，而眼下这批黄金一代也将集体老去，未来是否有更好的机会？而他又能做什么？

    这些思绪堵在徐凌的胸口，因而让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现出来的情绪并不高涨。

    颁奖仪式则极其喧哗。  

    拿下银牌，对男篮而言已是超额完成目标，球迷心中亦无遗憾。当国旗在赛场升至顶点，全场的掌声与欢呼也达到沸点。

    赛后，结束今夏所有征程的男篮队员们回到更衣室。

    更衣室里的气氛松弛下来，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铭记这个夜晚。

    老队长李楠郑重地收起了今晚的比赛用球，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

    王治郅拿起银牌，凑近深深一嗅。

    朱芳雨凑过来问：「啥味儿？」

    老王幽幽答道：「我琢磨著，金牌应该更香。」

    另一边，孙悦正缠著国家队的录像分析师老陆，非要他剪出自己今晚和小组赛对阵美国队时的盖帽集锦—一这两场比赛他合计送出五记封盖，除了詹姆斯，美国队那几个叫得上号的巨星，几乎都光顾过他的火锅店。

    「你要这干什么用？」老陆不解。

    孙悦咧嘴一笑：「带去美国啊！我下赛季不就打NBA了嘛！」

    「这跟你打NBA有什么关系？」

    「到时候湖人队里要有人对我吆五喝六的，我就把录像甩给他们看—一就问一句：我盖过科比你们盖过吗？我追帽过安东尼你们帽过吗？我面对面生吃克里斯·保罗，你们吃过吗？少冲哥们瞪眼睛！」

    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今晚就是他们的人生巅峰。

    这几乎注定是他们这一代球员，身披国家队战袍所能触及的最高成就。

    徐凌走到姚明身边，轻声问道：「姚哥，感觉如何？」

    「第二名也还算可以————」姚明说完自己先笑了，随即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而且，不瞒你说，我已经在研究四年后的伦敦奥运会了。」

    如此说来，姚大哥是本届奥运会上最早备战下一届奥运会的选手？

    不过「提前研究」这种事向来透著几分玄学，最后总是难免陷入「研究完我决定不去了」的诡异循环。

    「研究得怎么样了？」徐凌顺著他的话问。

    「我刚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姚明一本正经地说，「下次去伦敦得多备点吃的。英国菜————实在很难吃。」

    这大概是他对异国料理所能作出的最克制的差评。

    徐凌也笑了，但笑容很快收敛。他斟酌著语气，声音放得更轻：「姚哥，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姚明看向他。

    「你有没有考虑过减重？」徐凌问道，「每次我想增重加强低位进攻，队里的专家就会把你当作反面案例，劝我不能盲目增加体重。」

    平心而论，姚明当年选择大幅增重，完全是为了在NBA变得更好所做出的选择。

    在FIBA规则下，2004—2006期间的姚明已经堪称世界第一中锋。但在禽兽云集的NBA，这还远远不够。他必须完成那历史罕见的体型改造计划，才能让自身的低位进攻威胁达到历史级别。

    这纯粹是职业发展的需要，是一道没有更好选择的选择题。

    姚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连你都开始操心这个了？」

    「因为我还想和你在伦敦，」徐凌注视著他，「再拿一块奖牌。」

    这是徐凌唯一能做的事。

    最终的选择权始终在姚明自己手中一一是要更长久的职业生涯，还是继续燃烧这段灿烂却可能转瞬即逝的巅峰。

    姚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随后，就在球员们准备好离开的时候，领队拿著手机匆匆跑进来。

    「小徐！」领队激动地说，「香港体育协会奥委会霍主席的电话，点名要祝贺你！」

    更衣室稍稍安静了一些。徐凌接过电话。

    「徐凌，恭喜你！你是香港的骄傲！更是国家的骄傲！」电话那头，霍主席的声音热情而激动，「你今晚的表现，全港市民都在为你欢呼！我们为你感到无比自豪！」

    「谢谢霍主席，这是我应该做的。」徐凌用粤语礼貌回应。

    「好好休息，返来香港，我们一定为你设宴庆功！」

    挂掉电话，徐凌一回头，发现大伙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

    「是那个之前来参加了开幕式的霍主席？」姚明问。

    徐凌点头。

    「意义非凡啊。」姚明意味深长地说，「你赢得的这枚银牌，在大陆就是突破历史的英雄，在香港，那就是凝聚人心的旗帜。」

    徐凌明白姚明的意思。他出生在内地，成长于香港的特殊背景，让他此刻的成就具有了超越体育本身的象征意义。

    当晚，奥运会闭幕式在鸟巢举行。

    中国代表团入场时，现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徐凌走在队伍中，看著漫天绚烂的光芒，耳边闪响彻著《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他的夏天，就要在这场绚烂的告别中落幕了。

    但好在，夏天年年都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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